C.E.70年11月17日,距离那次谈话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
也许是因为当时少女的话对于那些孩子们而言太难以消化,少女看他们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时候总是有些呆愣愣的。这让少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意是希望他们能够更加深入地去思考这个世界的种种事情,如今似乎反而让他们更加迷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也是,自己没有教导人的天赋,这一点是早就清楚的呀,可惜自己总是忍不住就希望让这些孩子们能够更成熟一点,以免到以后会对于自己因为无知与幼稚而犯下的错误感到悔恨。
基拉这孩子在那之后又问了她一些时局上的问题,自己也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他,但是少女的感知里,总觉得这孩子似乎其实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可是他就是问不出口的样子……
苍白的少女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再开导一下这孩子,毕竟在那之后,还敢和自己讨论政治的小鬼也仅有基拉一人而已——虽然基拉这样明明讨厌却一定要参与这些的行为让安娜塔西亚有点不忍心就是了。
薇娅大小姐,你希望我一辈子都别让基拉踏足这些,但是我不觉得那是对他的保护啊……他的特殊早就注定了只要被那些大人物知道了他的存在,就注定一辈子都逃不掉啊……
与其到时候让他因为突然被卷入其中而受到伤害,还不如现在就先教他一些基础性的东西,这样即使在我没法看着他的时候他至少有自保的余力。
今天的实验数据好多啊,我们的G工程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些机械动作数据是干嘛的?看这个样子似乎是一些格斗动作的数据啊?
难道奥布在开发近身战特化的格斗型MS?安娜塔西亚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有点搞不清楚奥布有没有搞到PS装甲的技术,如果没有的话,开发格斗特化的机体是不是对机师太不负责了点?
虽然今天的外骨骼运行测量的动作数据虽然看上去也就是一些高复杂度的零散动作,但是少女见过的OS和动作数据远比奥布的人想象的要多得多,稍微组合一下少女就知道这是为了MS格斗动作操控准备的参数。
奥布的人大概脑子有问题——这是安娜塔西亚在发现了他们暗中的研究之后的第一个想法——适合于作为新兵和普通机师驾驶的机体必然是以中近距离射击战为主要的平衡机体,一上来开发近身战特化的机体你们打算让谁开?自己那个老朋友被称为当世最强机师不也是从射击战老老实实开始练的。
因为少女的走神,安娜塔西亚无意识地放开了自己的手速,然后,安娜塔西亚就感觉到另一台计算机旁的基拉的眼神瞟了过来。
嗯?我的手速有什么不对吗?安娜塔西亚面上神色不变,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基拉这小子放开来打字的时候也跟我差不多啊?
很明显少女在这方面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表现对于基拉而言是多么的诡异。
安娜姐她,真的不是调整者吗?基拉心里抑制不住地疑惑,虽然安娜姐当初就说自己是自然人,可是安娜姐的能力真的很难相信是自然人能够在这个年纪达到。
要不自己到时候去问一下吧……如果是同类的话,自己也会放松很多。
作为调整者,基拉虽然无意去贬低自己的同学,但是他却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那些自然人同学的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天赋上的差距太大了,大到了基拉会刻意地去压抑自己的能力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出。
他几乎只要在人前,就会下意识地避免自己表现的机会,让自己显得平凡一点,以免要承受同学异样的目光。
打字的时候要放慢速度,课上的“难题”不能表示自己先做好了,考试的时候要刻意自己控制分数,参加运动会的时候只能出七分力……这样的自我压抑无处不在,也使得基拉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闷压抑起来。
如今突然看见自己这个便宜姐姐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才能,基拉突然很好奇她眼里的调整者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其实是调整者吗?可是她第一天就说自己没有受过基因调整;她是讨厌调整者吗?可是她明知道自己是调整者也是用那种没有任何偏见的目光看着自己;是倾向调整者吗?可是每次谈起调整者的事情她又表现得很平淡。
所以,在安娜学姐眼里,身为调整者的我,以及调整者们,到底是什么呢?
心里疑问缠绕的少年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基拉,想什么呢,今天的实验结束了,教授让我们各回各家了。”安娜塔西亚在明显发呆的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看见基拉回神,安娜塔西亚歪了歪头:“基拉你今天偷偷看我的次数很多啊,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应该是跟你讲过的,我是你的姐姐,你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不保证我的答案适合你就是了。”
安娜塔西亚能够感知到少年每看自己一次,心里面的纠结就会加深一些,这让并不想贸然查探他人想法的少女越发的好奇起来——这小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纠结,不应该啊,还是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安娜学姐,我……”基拉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安娜塔西亚的答案是什么,他下意识地不希望从安娜塔西亚那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安娜塔西亚叹了口气,拉着基拉就往外走。
“诶,学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基拉有些发懵,“学姐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食堂,吃晚饭,顺带我们两个得好好谈一谈。”安娜塔西亚在前面走着,不管周围路过的其他学生惊讶的眼神,“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我教你那些政治上的内容只是希望你能够从更高的地方看待这个世界,并不是让你精神失常。”
就这样,苍白的少女拉着敏感的少年来到了食堂,随便点了点食物之后就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苦恼,我身为你姐姐连这点都不可以知道吗?”安娜塔西亚很严肃地问着。
基拉低下头,良久,才用很轻的声音问道:“安娜姐,你到底是怎么看我,怎么看调整者的?”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安娜塔西亚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恢复了,她恐怕都听不清楚基拉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苍白的少女一愣——怎么会在意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想法她当然不会让基拉知道,毕竟于她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对于基拉而言却是可以让他困扰良久的疑惑。
“基拉,你知道吗?听到你的问题姐姐很开心,”安娜塔西亚对于这个敏感的少年不由得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你会在意我对你的看法,说明你终归是认我这个姐姐的,没有比这件事更让我感到高兴的了”
“对于姐姐而言,你是姐姐疼爱但又抱有纠结的幼弟,”安娜塔西亚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知道一些事情,至少自己确实对于这个孩子抱以善意,“疼爱,不仅是因为我当年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答应过雁田夫人会照顾好你,更是因为我在最近确认了你是个真正的好孩子,值得我将你视作真正的弟弟,”
“而纠结……我想以你的心智,一定也能感觉得到,姐姐的身份很敏感的事情吧!”
基拉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的深究我的身份,你会卷入你最不想卷入的事情,姐姐只能在不告诉那些秘而不宣的事情的情况下教你一些你肯定用的上的东西。”安娜塔西亚看着这个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姐姐教你的东西实际上是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如果教得深了,你会有危险,如果教得浅了,你会有无法开解的困扰”
“所以姐姐一直都在纠结于到底应该教你多少东西的好,虽然如今跟你说这些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危险就是了……”基拉只听到了前半句,后半句他并没有听清楚安娜塔西亚到底说了什么。
“总之,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让我疼爱却又感到不知该如何对待的弟弟,”安娜塔西亚耸了耸肩,“无论你对于这个答案满不满意,这是我对于你第一个问题唯一的回答——你应该是想听真的答案,而不是我哄你吧?”
“至于我对于调整者怎么看……”安娜塔西亚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虽然我知道可能对于你来讲这话不太好听,但是,你既然问了,我便也跟你说实话。”
“倒霉蛋,以及……不适合现在出现的存在。”
基拉闻言,错愕地仰起头,看着面前那个他一直觉得公正的“姐姐”——原来,在这个姐姐的眼里,调整者也是不该存在的吗?
看见少年的眼神安娜塔西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说基拉你听我说完啊”苍白的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都不听我说完就先下定论的吗?”
不安的少年勉强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安娜学姐,那,你说,我听……”
“先说说‘倒霉蛋’吧,你也知道的吧,调整者现在在地球圈的生活环境,”安娜塔西亚点着手指给基拉举例,“因为能力强于常人而被排斥,因为自身并非出于自然进化而被鄙夷。”
基拉点了点头,他自己对此其实是深有体会的。
“但是正有一局老话,‘没有孩子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作为调整者而出生的孩子们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受到这种对待其实并不公正,可是嫉妒、排斥异己的心理是人类的痼疾,这终归不是所谓的道理能够讲得通的。”
“因为并非己身的,甚至连过错都不一定算的上的理由而受到不公,那么这不是倒霉蛋是什么?”安娜塔西亚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诉说着。
基拉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安娜姐也觉得调整者的处境是不正常的,那也就是说姐姐她其实是同情调整者的吗?
“至于说‘不适合现在出现的存在’,你肯定以为我是说调整者不应该存在吧?”安娜塔西亚挑眉。
基拉莫名的觉得有点不敢看她。
“人类的社会虽然经历了数次的世界战争的洗礼,但是很明显没什么长进,”安娜塔西亚慢悠悠地说,眼神倏忽地飘向远处,“人类在某些方面上是愚蠢的,比如过早地让调整者的存在曝光了。”
“G.G的意图,应该是希望调整者的出现能够让人类更快地走向宇宙吧,如果那样,调整者的力量不可或缺,那么调整者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迅速在社会上取得与自然人平等的地位,而不用担心因为是非自然的而受到排挤。”
“可是很明显,他低估了传统守旧势力和既得利益者们对于这个新兴的族群的恶意,也高估了当时的人类社会上对于这种基因操控婴儿的宽容程度。”
“人类社会,至少在当时,是承受不起由于调整者的出现而导致的利益、伦理等各方面的变动的。”
安娜塔西亚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悠闲地对面色已经缓和了不少的基拉说道,“现在,你还对于我对于调整者整体的看法有什么疑问吗?”
基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至少他现在是被安娜塔西亚的理由给说服了,如今看来,安娜姐依旧是那个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于常人,往往会吓人一跳的安娜姐啊!
“对不起,安娜学姐,之前我太激动了,十分抱歉。”基拉诚恳地向苍白的少女道歉——他觉得自己有点辜负了安娜学姐的教诲,依旧太容易武断地得出结论而没有经过自己仔细而审慎地思考了。
“无妨,你想通了就好,”安娜塔西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实在的,我是觉得你如今会开始思考这些社会根本性的问题是件好事,这说明我希望你能够拥有不同于常人的眼光的希冀至少正在逐渐成为现实不是吗?”
基拉哭笑不得,“安娜学姐您就别笑话我了,我感觉自己和学姐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安娜塔西亚翻了个白眼,“要是你这么快就能够达到我这个程度我才觉得奇怪呢,你一个月就顶的上我从小接触这些所能达到的高度那我只能感叹人类的天赋所能达到的高度真是不可想象了!”
基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安娜塔西亚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暂时放下了一个心结让少年少女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安娜塔西亚站起来,对着基拉说道:“看样子你也想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真是的,你这小子不止是让我疼爱的弟弟,也是让我头疼的弟弟啊!”
说完,就一捋长发,向着餐厅外面走去,“我已经吃饱了,基拉你慢用,先走了!”
看着那飘扬的银白长发消失在视野中,基拉才坐下来重新看向餐桌:“诶?安娜姐刚刚不是点了好多菜的吗?怎么只剩盘子了?”少年终于想起来刚刚少女给自己开导的时候还做了什么,“安娜姐……胃口真是好呢……”难怪他刚刚想事情的时候总感觉听到有人在吃东西,原来自己的便宜老姐在自己苦恼的时候已经把晚饭(包括自己那份)都给吃完了。
敏感的少年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自己这个神神秘秘的姐姐,其实有一个简单好懂的属性——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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